夏令營亂象頻發(fā)，廣州市政協委員建議市場監(jiān)管部門介入處理

(資料圖片)

日均收費800元上下的全封閉無人機科創(chuàng)夏令營，你以為體驗的是藍天白云、暢飛天際？或者食宿舒適、規(guī)整有序？體驗過的孩子和家長會告訴你，這類夏令營的宿舍蟑螂橫行蜘蛛結網，室外課程時長短暫，所謂“體驗無人機”就是小營員們聚在課室里“主攻”所謂“模擬飛行”，偶爾“下去拍拍照”。更令家長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的孩子在營區(qū)感染了紅眼病，主辦方竟隱瞞不上報，染病的孩子只能堅持到結營，才能回家。

暑假，夏令營市場異?；鸨议L們關心的安全、衛(wèi)生、課程內容等問題如何解決？如果不慎“踩雷”，如何維權？新快報記者調查發(fā)現，夏令營亂象頻發(fā)。廣州市政協委員鄭子殷建議，由市場監(jiān)督管理部門介入處理。

●投訴

參加無人機夏令營

飛機沒摸幾次反而染上眼病

9歲的小易（化名）是個小“科技控”，尤其喜愛無人機和機器人。這個假期，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媽媽為他報名參加了廣州藍灣未來科創(chuàng)運營管理有限公司舉辦的無人機科創(chuàng)營。易媽告訴新快報記者，最令她心動的是該夏令營主打“大疆”品牌，“我以為大疆公司是主辦方之一，這是妥妥的技術支撐和信用保障呀”。

園區(qū)中豎立著無人機夏令營背景板。8月6日早晨，易媽將兒子送入

看似高大上的夏令營。據她描述，開營儀式在一處敞亮的大廳舉行，孩子們都領到一件黑T營服，個個喜笑顏開。家長們很快被“勸退”，理由是小營員需要馬上“破冰”，有家長在可能“放不開”。見此情景，易媽打消了原想參觀課室和宿舍的念頭，全力配合主辦方展開活動。

隨后幾日，生活老師每天都通過微信發(fā)圖片給易媽。“上課、游戲、吃飯、睡覺……能看到孩子每天的狀況，也挺放心的。”易媽事后回想，這些圖片都是生活老師點對點發(fā)給家長，因為夏令營有意隔離了家長們之間的聯系，并未像學校班級那樣建群交流，這導致營區(qū)信息源單一，“我想看到的，都是主辦方想讓我看到的”。

那么，易媽沒有看到的營區(qū)另一面是怎樣的呢？

8月10日16時，易媽驅車前往營地，見到了小易。與5天前興高采烈的入營狀態(tài)相比，小易在結營日無精打采，像沒睡醒一樣不停揉眼睛。易媽發(fā)現，兒子的眼皮浮腫，滿眶眼屎?！昂⒆诱f自己得眼病了，校醫(yī)有給滴眼藥水。”易媽當時只惦記著孩子的健康，急急接他回家治療。

“原以為是普通眼疾，沒想到第二天孩子眼球血紅，眼部刺痛，眼睛都難睜開了?！币讒寶鈶嵉卣f，生活老師后來告訴易媽，自己也出現相同癥狀，剛剛去看了醫(yī)生，“他（小易）應該是被營地得了紅眼病的孩子傳染到了”。

“這一期結營了，但病源是否阻斷，下期學員會不會受傷害？在幾十個小學生聚集學習生活的營地，對傳染度很高的紅眼病，是不是應該去疾控部門報備？對已經被感染的孩子，是不是應該有個說法？”8月12日，易媽輾轉與營地一位黃姓負責人溝通，提出自己的問題。對方表示，營區(qū)1號病人被發(fā)現后，當天即通知家長將其接回。這位負責人聲稱，紅眼病是丙類傳染病，“你聽說過得‘紅眼病’要上報嗎？”

易媽提出，未成年人高密度聚集的夏令營區(qū)具有特殊性，發(fā)現傳染病應該上報并等待專業(yè)消殺。對此，該名黃姓負責人提高聲調回應：“按照規(guī)定，要感染50人以上才上報，幾個人（感染）根本不用（上報）！”

易媽告訴新快報記者，孩子告訴她，1號病人并沒有被家長接回，而是全程“放飛”正常參加集體活動；而且夏令營課程設置不合理，食宿條件粗陋；至于主辦方在招募廣告中大書特書的所謂“無人機操作體驗”，實際上只是在戶外很短時間接觸無人機，“下去拍拍照就回課室”。

就家長投訴的事項，新快報記者詢問了營方工作人員，對方表示，他們曾通知1號病人的家長將其接回，但家長沒有接回；至于其他投訴事項，工作人員沒有正面回應。

●暗訪

“封閉式”營區(qū)不封閉

“大疆”只是借來宣傳用

8月15日，新快報記者來到無人機夏令營所在地南沙資訊科技園。記者發(fā)現，科技園里有多種夏令營，既有足球為主的體育營，又有無人機為主的科技營。

園區(qū)中部“迎賓樓”是一座餐廳，門口豎著顯眼的夏令營背景板，但該處并非營地教學區(qū)。

主樓右側的教學區(qū)域入口。

在園區(qū)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新快報記者終于找到藏身在大廈角落的營地“教學樓”入口——迎賓樓側樓右側，一處毫不起眼的樓梯間。還未走進，記者已聽到“叮叮咣咣”的鑿擊聲。轉入，記者發(fā)現緊鄰樓梯有一處裝修工地，建筑工人正在搗弄水泥和磚塊，工地上雜物遍地，并無圍蔽。所謂的“教學樓”，必須通過狹長的樓梯進入，無論工地、消防通道，均存在明顯安全隱患。

一樓建筑工地沒有圍蔽。

拾級而上，二樓橫豎兩側，是無人機夏令營的日常課室，目前仍有一個班照常上課。課堂并未像宣傳單中所言是“封閉式管理”，記者未遇任何詢問便直達教學現場，看見學生正捧著平板電腦，在電腦軟件上操作模擬飛行。

新快報記者以家長身份咨詢夏令營內容，現場一名工作人員介紹，該節(jié)課時長40分鐘，前10分鐘由老師講解，后30分鐘由營員自行操作。

小朋友們能否自覺完成模擬飛行？新快報記者發(fā)現，有學生打開視頻觀看王者榮耀戰(zhàn)績，還有人在玩自己喜歡的“飛車”游戲，而此時，后面兩名老師都在饒有興致地看自己的手機，根本沒有勸止。

課堂上，記者發(fā)現有小朋友打開王者榮耀視頻。

據工作人員介紹，夏令營有40%是室內課，需要用到電子產品；60%是戶外操作課。這樣的介紹與結營孩子的講述存在差異。易媽告訴新快報記者，在與黃姓負責人溝通時，對方證實“我們的活動絕大部分安排在室內”。

一名自稱營區(qū)負責人的周姓工作人員介紹，廣州藍灣未來科創(chuàng)運營管理有限公司成立于2021年，專門分出教育業(yè)務板塊，主打夏令營和研學。

夏令營傳單標榜“大疆科創(chuàng)”，在其公眾號“FIE未來科創(chuàng)”的宣傳文稿中，從暑假前便以《科創(chuàng)潮起，大疆科創(chuàng)夏令營“疆”才集結啦！》為題多次發(fā)起招生，文內十余次提及“大疆”。但新快報記者搜索發(fā)現，這些被錄入該公司公眾號的內容無法查實。

主辦方宣傳頁中多處提及“大疆”。

對此，周姓負責人強調，夏令營組織架構和大疆公司并沒有關系，只是使用了該品牌和教學資料而已。

針對家長最關心的安全保障問題，這名工作人員介紹，夏令營有專門生活老師協助學員，醫(yī)療保障方面設有外聘校醫(yī)，醫(yī)生來自廣州市南沙區(qū)正規(guī)醫(yī)療機構。

他說，報班的費用包含意外險，但意外險保障范圍不包含傳染病等情況。若遇上學員患上傳染病，主辦方會及時與家長協商，酌情處置，“如果是傳染性比較厲害的疾病，我們會就地解散，安排家長接回護理，并協商退款”。

周姓負責人還表示，暑假結束后，公司會繼續(xù)招生，人均收費在800元左右。如果需要，可以開具發(fā)票。

不過，該負責人所言與家長的體驗大相徑庭。比如，家長投訴稱，自家孩子在參營期間感染了傳染病，結果家長并未收到營區(qū)通知反饋，偏偏是最后一個知情。此外，家長稱主辦機構沒有主動為消費者開具發(fā)票。

8月15日仍有一期營員在課室內用平板自行操作“模擬飛行”。

●鏈接

夏令營亂象頻發(fā)

監(jiān)管部門不明確令維權艱難

今年暑假期間，國內多地關于夏令營、研學營亂象問題屢屢被曝光。

澎湃新聞刊登了上海家長為孩子報名到臨港參加6天5晚夏令營，花費近三千元，沒想到孩子在營地突然發(fā)燒超過38.5攝氏度，接回家才發(fā)現孩子感染了新冠“陽了”。

《山西晚報》亦曝光了多名學生在廈門參加夏令營時相繼患上紅眼病，涉事方隱瞞實情。

更值得關注的是，多地家長、學生參加夏令營“踩坑”之后，維權艱難，不少家長四處打電話投訴，卻發(fā)現連主管夏令營、規(guī)范夏令營的部門都找不到。

今年8月10日，新華社“新華視點”刊發(fā)調查報道指出，當前夏令營市場門檻較低，只要有場地、教師、客戶資源，誰都能辦。教育系統組織的夏令營由教育部門監(jiān)管，旅行社組織游學夏令營由文化旅游部門監(jiān)管，還有大量戶外拓展、各種協會及其他商業(yè)機構開辦的夏令營，沒有明確的監(jiān)管主體，存在執(zhí)法監(jiān)管的模糊地帶，責任主體并不明晰。

廣州市政協委員、廣東省律師協會未成年人保護法律專業(yè)委員會主任鄭子殷表示，夏令營事關青少年的身心安全，須盡快監(jiān)管起來。“目前尚沒有明確的部門對夏令營活動進行監(jiān)管，教育部門的監(jiān)管更多是針對校內舉辦的研學活動。對于亂象較為集中的商業(yè)機構夏令營，建議由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介入處理，加強舉辦夏令營的機構的資質審核，假如其經營范圍沒有教育培訓業(yè)務，應視為其沒有舉辦夏令營的資質”。

鄭子殷認為，家長為孩子選擇夏令營，應以人身安全為前提，認真考究主辦方資質。比如，是否有車輛運營資質，主辦機構是否有為參營未成年人購買保險等。此外，夏令營營地住宿環(huán)境、餐飲條件、場地設施等都需要格外留心，報班前都應到現場考察，確認安全再報名，以免陷入消費陷阱。

南沙區(qū)疾控部門介入調查后發(fā)現四大問題

并反駁營方說法

“發(fā)現疑似傳染病要有一例報一例”

早在今年8月3日，廣州市疾控中心便通過公眾號、手機信息等渠道，就“學生夏令營中不可忽視傳染病”作出特別提醒。然而，夏令營存在的傳染病風險仍然被忽視。

南沙區(qū)疾控中心傳染病防治科科長何國鵬表示，區(qū)疾控中心未收到任何夏令營機構上報傳染病疑似病例。而在新快報記者反映營區(qū)出現傳染病例的8月15日下午，南沙區(qū)疾控中心就組織工作人員前往“FTE科創(chuàng)未來無人機夏令營”場地了解情況。在南沙區(qū)疾控中心工作人員要求下，夏令營出具了舉辦8月6日至10日的第五期和8月13日至17日的第六期共55名學員名單，供區(qū)疾控人員隨訪。截至8月17日11時，區(qū)疾控中心根據名單隨訪發(fā)現，第五期的兩名學員和1名生活老師在參營期間出現眼部不適癥狀，患病人員經過就醫(yī)對癥用藥已經好轉。

但何科長指出，現場調查現場，發(fā)現該夏令營存在四大問題?！笆紫?，該商業(yè)夏令營沒有上級指導機構，傳染病防控意識、責任都很薄弱。第一例學員發(fā)現眼部不適時，被老師帶去就診。但第二例、第三例相繼出現，管理人員都稱沒有意識到是傳染病，就沒有向疾控機構報告。”

何科長稱，第二個問題是入營前沒有下發(fā)家長責任告知書，“應該告知家長不要讓帶病孩子入營，以及帶病入營造成傳染病蔓延的后果”?！暗谌?，消毒不規(guī)范。消毒水比例要達到500毫克每毫升，但夏令營使用的消毒水劑量不達標。對于不同場所的消毒、清潔行為不規(guī)范，比如桌面要用沾了消毒水的抹布擦拭消毒，半小時之后才能繼續(xù)用清水抹布去清理；第四，健康監(jiān)測不到位。夏令營面向未成年人開展封閉式教學活動，沒有做到早中午三次體溫監(jiān)測、觀察癥狀和記錄數據。在疾控人員要求下，無法提供相關健康監(jiān)測記錄。校醫(yī)發(fā)現問題后只是不定時去看一看?！焙慰崎L表示，由于有關學員和教師離營并就醫(yī)，已經無法通過流行病學溯查是否罹患丙類傳染病中的急性出血性結膜炎（即紅眼病）。

廣州夏令營發(fā)生疑似傳染病，并非孤例。新快報記者了解到，早在暑假前半段，南沙區(qū)以外的某個夏令營中就有多名學生出現眼部不適癥狀，主辦方亦未對此主動上報，直到有家長向當地疾控部門報告情況，疾控部門介入調查時已錯失流調的采樣時機。

正因“溯源難”，作為“前置預防”的公眾提醒就至關重要。暑假尚未結束，廣大家長和機構都不能忽視疾控部門發(fā)出的健康風險提醒，不要帶病參加研學與夏令營等集體活動。警惕夏令營、研學營等存在的傳染病風險。無論甲類、乙類還是丙類傳染病，只要發(fā)現傳染病的確診病例、疑似病例，都要第一時間報告當地疾控部門，越早報告，對切斷疾病傳播鏈條就越有效。

對于主辦方聲稱“累計夠50個病例才需要上報”的說法，何科長反駁：不存在也不成立。“不管何時何地，發(fā)現疑似傳染病個案，應當有一例報一例，主辦方不應累積夠人數再上報疾控部門?！焙慰崎L說。

據了解，南沙區(qū)疾控部門已依據以上問題對該營區(qū)下發(fā)了《督導意見書》，建議夏令營先停辦整改，待完善防疫預案、配備消毒設備、后勤人員具備好消殺技能知識之后再考慮重開。南沙區(qū)疾控部門表示，還會繼續(xù)跟進、隨訪，如果營方繼續(xù)辦營，還會繼續(xù)介入進行檢查，看他們是否完善好傳染病防控的措施。

統籌：新快報記者 潘芝珍

采寫：新快報記者 潘芝珍 李斯璐 嚴蓉

攝影：新快報記者 李斯璐 潘芝珍